第一次看刘嘉宇的展览,是前年六一。场地在北京顺义一个巨大而空洞的地方,是他朋友张季帮他张罗的。他画了张海报,上面是他穿裙子的自画像,用粉色写着“甜心公主不是你也是我”,发个朋友圈,叫几个朋友,事儿就算成了。
展览空间原来是板式家具厂,几百平没有柱子干扰视线,一览无余,光亮晦暗,像敞开的口腔。绘画容易被这样的空间吞吃掉。刘嘉宇把画挂墙上,高度不整齐。或者直接靠墙放画。据说,巴斯奎亚做第一个展览时,也这么布展。他的丙烯绘画有涂鸦的痕迹,又像是从暗色底子渐渐提亮的——那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人常用的油画方法,常被称为“古典”的。他的绘画结构是松散的。形象和色彩是胶着的关系,彼此牵扯,不分主次。他的绘画永远在流动,在沸腾,特别欢快,又布满神经质的惊慌、疼痛与怀疑。画奇妙地与废弃厂房相处,谁跟谁也不打架,谁也没失去自己的性格。空间和艺术,都自在得很。
新展“颜料在缩短”在顺德开幕,我估计难以成行了。原本他要展上海的画,现在换作存于北京的,恰好我都看过,就来写点什么。看画这件事,要求观众亲身在场,那是因为绘画的照相在PDF的超高清扫描里,怎么都比不过一个阴霾的下午,坐车到一处没去过的地方,看一些没有见过的画。绘画是一位画家面对虚空,发起舞蹈般的行动。等绘画留下,舞步结束并藏匿起来,我们还可以通过画布上的痕迹去猜想他的行为。荧屏显形的平面,由像素组成,记录不下操作时疾徐厚薄的变化。刘嘉宇绘画时,表达意向强烈。我记得他那幅《蛋糕》,弯曲的蜡烛被点燃,摇曳在五个粉红色的饼体上。变形的蛋糕像是漂浮在混沌的背景间,又像在被这混沌挤压。伴随漂浮与挤压,观赏的眼睛能附和他业已消失的手舞足蹈,能看到那活泼舞蹈的消逝。
前年六一儿童节,一场没几名观众的展览。刘嘉宇努力促成的直接相遇,让人念念不忘。
——杨紫